1958年,大跃进。 当年,中国科学院上海机电设计院成立;志愿军回国;万炮轰金门;干部下放劳动;慕尼黑空难。外面的世界纷繁扰攘。 1958年,芹坑村位置隔涉,多面环山,村前公路还未建成,出入不易,他们依然过着和祖辈一样的生活。 那一年,村里的小学生们,有的去洲边上学,有的去禾叶岗上学,而更多的则在附近的彭坑上学。 小学饭堂的饭,有三两装,有四两装。秤是十六两的秤,半斤八两,一斤十六两,四两装相当于现在的2.5两。 米,预先泡一段时间,吸饱了水,二两、三两、四两,浅浅的铺在饭盅底。加水,一蒸。熟了,再加水,二蒸。饭发大了,再加水,三蒸。最后出锅,整个饭盅已是满满的。 三蒸饭,吃的时候,可以饱,但不顶肚,屙督尿,肚子便又饿了。 在学生们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字:饿。每时每刻被饿煎熬着,看到什么都想往嘴里塞,去到哪都充满着对食物的渴望。饥饿,和反抗饥饿,成了他们童年生活的主线。 学生上学,显义的放牛班。这和法国鬼子《放牛班的春天》里描述的有些区别。芹坑村的小学生们只上早上半天课,下午回村,给村里放牛,挣工分。 芹坑、彭坑、才坑山岗多,可以放牛的地方少,有的小朋友就骑着牛,越过山岗去到新沙对面的江堤放牛。这个时候,便是他们最自由最快乐最能想办法填饱肚子的时光了。 穷生恶,不是开玩笑的,连肚子都吃不饱,你要求他讲道德,那很牵强。仓廪实方能知礼节。何况恶的不一定是人本身,而是那个产生恶的时代。 新沙,沙质土壤多,传统种植花生、南瓜、番茄、番薯、甘蔗等。从芹冲江堤隔海望过去,那满眼的作物,对几个饥肠辘辘的小朋友们来讲,尽是诱惑。管你什么偷不偷的,医饱肚子,解决了生存问题再说,前面纵有千山万水,吾往矣! 或泅水,或乘船(小朋友免费),登岸,你把风,我下田,摘摘摘摘摘! 盗亦有道,小朋友们只偷吃的,其他一概不碰。那时候,最喜欢的是番薯、针瓜(南瓜),实在是太饥饿了,连才埋下的蔗种也挖几根。 有时,远远的被发现,喝问:边庶嘅!?答曰马坑岗!栽赃别村。那时候也不怎么讲法度,农民抓到小偷都是先打一顿,打不死再送政府。反正偷东西你得会逃,被发现后心里那个慌啊不择路啊,走死罢就。 那边一个人已经追来了,这边四五个马上跳上船,让邓家婆开身。才撑出十来米,岸上追兵就喝船回来要抓小偷。邓家婆还想撑船返埋岸,同学们急了,也不知谁从哪里掏出了把小刀,威胁道:敢返转头,整死你!邓家婆木有办法,只得把船撑过对岸。一船人遂得逃脱。 上得山多终遇虎,这样的事情多了,最后被告到学校。然后,免不了受处分,有的被记过,有的留级,(有读小学读了八年的)有的直接出校,回家执牛屎了。 人是时代的产物,1958年,时代的主调是浮夸,小人物的状态是饥饿。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经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人都愿意把握自己的命运,但终究敌不过时代的洪流。如果不是吃不饱,谁又愿意因为委曲求存而落荒四逃呢?! 生活的河流不断流淌,曾经懵懂莽撞的少年,已垂垂老矣,今天回望过去,也就剩下榕树头前几句不咸不淡的老话。 倘若夫子站在东平水道的江堤上,或者也会感叹逝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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