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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摄影师约翰·汤姆逊1870年开始漫游中国，其漫游中国的第一站是广东北江，其游北江的第一张照片摄于今佛山市三水区。这是伦敦维尔康姆图书馆根据其保存的这张照片的底片“洗印”出来的高清大图（图1）： 图1 这幅照片摄于三水的什么地方呢？著名收藏家和文史专家麦国培先生认为摄于今乐平镇黄塘村委会属下的自然村——社滘。社滘位置见下图（图2）： 图2 由于麦先生是三水本土人士，其收藏和文史方面的造诣使其看法具有极大的权威性，加之其在多篇文章和媒体采访中宣扬这一观点，所以他的看法可能会成为定论，让三水人都以为汤姆逊的照片摄于社滘。 麦先生认定汤姆逊照片摄于社滘的依据，从他近日在微信朋友圈答复朋友的疑问来看大致有以下三点： 除了社滘，北江黄塘段还有哪条村是古村？可以在150年前长出这样参天大榕树？ 除了社滘，黄塘哪条村是在芦苞附近但又属黄塘？ 黄塘是圩集，你觉得这个场景是繁华圩市而不是农村？ 我首先谈谈对三条依据的看法。 第一，据麦先生考证，他的家乡社滘是一条有近800年历史的古村。但是汤姆逊游北江前，功课未必做得那么细，知道社滘村具有如此悠久的历史而专程前去探访。他不过顺路随意探访了一个村子，我敢打赌他根本不知道有社滘这个地方，人们告诉他他探访的这个村子叫黄塘村，这个“黄塘村”也不可能就是社滘村。至于照片中的大榕树，非要800年古村才能长出那么大的树吗？榕树生长快，六七十年工夫足以长得那么大，哪个村子都能长出来。 第二，汤姆逊说，他拍摄的地方是“离芦苞不远的一个村子”。“不远”是一个不确定的词，不等于“最近”。至于当时社滘属不属黄塘的问题，因我不是三水人，不熟悉三水的历史，得请教麦先生。麦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说：“早在1888年时，社滘村就隶属于当时的保安局（黄塘圩），从那时起，社滘人就是名副其实的‘黄塘人’。”那就是说，汤姆逊游北江的1870年，社滘村还未隶属于保安局（黄塘圩），社滘人还不是名副其实的“黄塘人”，假如汤姆逊真的到了社滘村，问社滘人这是什么地方，社滘人能说这是“黄塘村”吗？ 第三，汤姆逊这幅照片的题目是“通往黄塘村的道路”，他没有说他拍摄的是繁华的圩市，我们谁也没有认为汤姆逊拍摄的是黄塘圩的圩集啊，你质疑什么？是的，照片中的景象是农村，难道只有社滘是农村吗？ 因此，我认为说汤姆逊三水照片摄于社滘是缺乏“硬核”根据的主观臆想。麦先生的主观臆想还表现在对汤姆逊身份的介绍，说汤姆逊是“英国女王的御用摄影师”。我找遍所有资料也没有找到汤姆逊的这个头衔。资料只说汤姆逊“1881年被邀请到皇室为英女王伊丽莎白拍摄人像”，这就成了“御用摄影师”啦？ 下面，根据汤姆逊本人所写相关游记和对这幅照片的介绍再次（以前写过类似文章）探讨一下这幅照片的内容及摄于何处。 这幅照片首次发表于1870汤姆逊游北江返回香港之后出版的《北江风光》一书。下面就是书中的这幅照片（图3），是贴在纸页上的原照片： 图3 下面是这幅照片的说明文字（图4）： 图4 这就告诉我们，这幅照片的标题是“ROAD TO THE VILLAGE OF WONG TONG”，即“通往黄塘村的路”；标题下还特地用了三个汉字，说明英文拼写的地名“WONG TONG”即是“黄塘”（我在看到《北江风光》一书前，曾为“WONG TONG”是哪里到处问人）。 正文文字是图像，我用人工的笨办法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转换成文字，然后通过翻译软件进行翻译，内容大致如下： 黄塘村位于三水区的河右岸，离芦苞镇不远，从照片中央的狭窄小路可以到达。 在登岸的时候，我发现一些老女人正在那里闲谈。一些人正从河里取水。 看到照相机对着他们的村庄，他们逃走了。唯一在场的人，一个卖甘蔗的小贩，把甘蔗留在树下，也撤退到村子里，警告村里人“番鬼”即将用一个单管引擎毁灭这个地方。 村子里的一个带念珠的人，一个面容可敬的中国人，镇定自若地走过来，白胡子像一面休战的旗帜飘扬着，在确定我们不仅愿意停止敌对行动，而且愿意给他照相后，他热情地欢迎我们到他家去。 ……（第二段略） 这段话是对照片的很好解说：照片正中是一条通往村中的小路，小路尽头透过树木看到有房屋和旗杆夹的地方是村中（图5）。照片的拍摄处在村口的一棵大榕树前，大概摄于卖甘蔗的小贩去报信的时候。小路的远处有几个人在观望，近处有丢下的两个可能是酒坛或水罐，只有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在那里愣愣的站着（图6）。小贩的两捆甘蔗靠在榕树下（图7）。 图5 图6 图7 这段话第一句点明了照片拍摄地黄塘村的位置：北江右岸。据行家指点，若是特指岸上的某建筑、某村落时，右岸可以指前进方向（哪怕是逆流而上）的右手边。黄塘村确实是在北江汤姆逊所乘船只的右岸。但说法太笼统，虽有“离芦苞镇不远”一语，也无法确定其具体位置。 这段话还告诉我们：汤姆逊答应给那位老人照相。照了没有？是汤姆逊的哪幅照片？如果能找到，三水的最早照片将又增加一幅。 这段话与汤姆逊1898年出版的《镜头前的中国》一书的一段话相似，但略有不同。书中这段话译文如下： “我们在离芦苞镇不远的一个村子停下，我登上右岸，想去拍几张照片。但是我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一群叽叽喳喳，戏水打闹的妇女吸引了过去。当我把照相机对准她们背后的村庄时，她们立刻警觉起来，惊慌逃散，四处传播报告，说洋人又来了，还要向村子里开炮。不一会儿，村子里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老人，他是这村的族长。我们对他解释了我们此行没有任何敌意，仅仅是想拍几张此地风景。他热情地把我们迎到他的家中，为我们摆上茶点。”（《镜头前的旧中国——约翰·汤姆森游记》，2001年中国摄影出版社出版） 对照英文原文，可以发现这段译文的第一句至少有两处错漏。英文原文是：Halting not far from the town of Lo’pau，at Wong-Tong village，on the right bank of the stream，I prepared to take a photograph.译文的错漏在于：一是没有把村子的名称“Wong-Tong”译出来，二是“右岸”的定语不明确。事实上，原文说的是“stream（小河，溪流）”的右岸，与《北江风光》说的“ river（江，河，指北江）”的右岸不同，指的是小河涌。全句可以修改为：我门在离芦苞镇不远的黄塘村停下，我登上一条小河的右岸，想去拍几张照片。这句话中的“右岸”，不是特指，应该是水流方向的右边。 这句话非常重要，因为它提示了汤姆逊所说的黄塘村的位置：离芦苞不远，村前有一条小河，汤姆逊是乘船进来，在小河的右岸登陆进村的。 在北江“黄塘段”（麦先生用语，我理解为今保安村委会和黄塘村委会所辖地段），只有一条小河叫左岸涌，呈东北-西南走向。它穿过现今的保安村（行政村），在三水路路通水泥厂附近汇入北江。当时没有北江大堤，入江口没有水闸，左岸涌也不像现在淤积那么严重，汤姆逊的船可以直接开进来。估计汤姆逊在今坳头桥附近弃船登岸（右岸即北岸），汤姆逊所说的妇女戏水打闹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不可能是北江（图8）。登岸后，汤姆逊一行向北朝黄塘圩方向走去，途中要经过现今保安村委会所属的高家村、唐家村、南麦村等自然村，这些村子因为离黄塘圩近，被笼统地称为黄塘村是很自然的。但没想到“鬼子”还未进村就发生了上面说的那些事。 图8 说到这里，我的结论出来了：汤姆逊那幅三水照片拍摄地黄塘村就在今天保安村委会属下的高家村、唐家村、南麦村一带（图9）。 图9 2012年，《佛山日报》记者李在磊手持老照片询问了保安村一些老阿婆，她们一致认为照片中的榕树就是硕宝钱公祠旁边的老榕树。老照片画面显示，图中一棵榕树枝杈错节，树下边有一条小径，以及一个水塘，塘边种着竹子。记者顺着阿婆指引，找到该榕树，发现池塘、小径以及竹子已经不见踪迹，但榕树的轮廓和树枝的形状都与照片极其相似。细致观察可发现，实物榕树枝干的延展方向与老照片完全契合。老榕树铭牌显示，至今它已超过210年树龄。 有一位唐婆婆，那年85岁，20岁便嫁到了这里，她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老照片拍的就是那棵榕树：“很早以前，榕树下边的水田还是鱼塘，鱼塘旁边种着竹子。树下边的护树的土坛和水泥路都是后来修的。” 下面就是这棵老榕树的位置（图10）、现状（图11）和树龄铭牌（图12）： 图10 图11 图12 这棵榕树的树龄到今年是222年，1870年时72岁，应该能长成老照片中那个样子。它所在的位置，在今天也是村口，从坳头桥一直可以走到这里，这条路也是进入黄塘圩的一条路。再加上唐阿婆说的那些情况，我80%相信汤姆逊的照片就是在这里拍摄的。为什么不是100%相信呢？因为也发现了一些问题，比如，老照片是从村外向村内拍摄，新照片是从村内向村外拍摄，镜头远处的路通向坳头桥（前方路边的房子是小洞新村），如果从相反方向拍摄，拍不出老照片中的相似情景来。 但无论如何，我都相信汤姆逊的照片摄于今天保安村委会属下的高家村、唐家村、南麦村一带，而不是村中没有小河、当时不可能称为“黄塘村”的社滘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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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20-6-19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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