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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和睦花园小区东三楼又传来了女主人尖刻的叫骂声,孩子的哭声,咣当咣当的碗盆摔声。隐隐约约听见孩子哀求妈妈:“别打我爸爸!”
其实日子久了,小区里的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所谓的“和睦花园”也就是个小区名而已。知道他们原来住在乡下,是地道的乡下人。男人大奎,女人巧儿,有个五岁的儿子墩墩。大奎一手好泥工手艺一身好苦挣了不少钱,就买了这个单元,把家搬到县城。
大奎才三十出头,人显老。高个头但有些弱不禁风,面色清癯,常年过重的泥工苦力,使他满脸皱纹肤色黝黑,少许些驼背。但从他脸胧分明的棱角看,帅哥的影子依稀可见。媳妇巧儿长得亲、长得亲太。但脾气不好,总嫌大奎挣得少。起了性子骂的话要多难听就多难听,说什么当初提亲的人多得把门槛都踏平了,咋就嫁了你个窝囊废!说什么东家的房子大,西家的车子贵……大奎常被骂得狗血淋头,却总装哑巴。好心的人常背着巧儿对大奎说,该给媳妇立个规矩。大奎却笑着说,怕婆娘是婆娘长得漂亮嘛。
巧儿心气高,总想过比左邻右舍更强的日子,她把自已给得也很扎实。一身兼三职,白天在超市上班,晚上还要去饭店刷碗洗筷,又开了个网店卖化妆品。
一天,大奎告诉巧儿,在省城接了个活,拆烟囱,工价很高,干一天能顶干三天。
所谓拆烟囱,就是那些产能落后,不符合环保新政的老旧化工厂房,需要整体拆除或搬迁。其中的烟囱低则十几米,高则几十米甚至上百米,是用坚固的耐火砖和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周围建筑环境复杂,不适合定向爆破,需要人工拆除。要干这活,除了有苦有手艺,还要有胆。设想一下:站在几十米高烟囱上俯瞰,汽车小得如同火柴盒儿,耳边疾风劲吼,个人的安危系于一线安全绳上,能不心惊肉跳?
去省城打工的前一天,因为巧儿要照常上班,所以大奎只是单独带着儿子去县城西大街下馆子饱餐了一顿,又去超市为儿子买了一双心仪已久的运动鞋和一只足球。最后,带着儿子来到九龙公园溜达。公园里张灯结彩,人流如梭,红男绿女,好不热闹。看着湖畔的蹊径上别人家三口款款踱步,其乐融融,大奎的鼻子酸酸的,眼睛潮潮的。
最后,大奎和儿子在公园门口,合影留念:儿子紧紧依偎着他,父子开心极了。他们的身后是一簇簇盛开的鲜花。
“爸爸,你确定中秋节回来?”
“嗯。就算不回来,爸爸也是站在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去省城的车子开动了。巧儿不冷不热地摔给大奎一句话:“再别让我失望!”
忙碌的人,日子总是飞快的。农历八月初一,巧儿收到了大奎的八万元工钱,大奎在电话里说,还有八万老板会赶在中秋节前发放,根据工程进度,中秋节可以回家,剩下的活儿留待节后施工。
巧儿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转眼到了农历八月十四,巧儿带着墩墩去超市提前买好月饼,又买了瓶红葡萄酒,备好了中秋的果菜肉,专等大奎回来。她心里还有个秘密——今年的八月十五是他们结婚七周年纪念。
这一夜,巧儿做了个恶梦。梦见一黑衣人拼命敲家门,大呼救命,惊得巧儿一身冷汗,心口咚咚直跳,似有不详之兆。没等天亮,巧儿的电话响了,是同村大奎的工友打来的。
“大奎……人没了!从烟囱跌落了……”
天塌了。巧儿瘫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墩墩放声痛哭:“我要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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