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欲相见，即得见

秋千水

阅读周梦蝶先生的诗，需要慢慢回味，醍醐有味，湛然阔达。
         熟识古典文学的人，也许会从这首《善哉十行》想到《论语》里的一句名言：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其意是说，唐棣树开的花翩翩地飞舞着，在风中翻过来翻过去，我难道不想念你吗？只是我的家离你太远了。但孔子非常幽默，他说：哪里远？明明是你压根不想，没有真正地想念对方。你要是真想她的，她马上就出现在你眼前了。在你的脑海里，在你心里，哪里有什么远不远？多么可爱的一个孔子，跟我们想象的那个老夫子、那个圣人是两回事。周梦蝶也是一个可爱的人，不要看老人家仙风道骨，其实他诗里面充满了天真与真诚。但他难道是用这首新诗去演绎孔子那句话吗？并不是。
        “你心里有绿色，出门便是草”，这句就非常特别。我们在古诗里面经常见到类似的，比如“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样的句子，是先有自然再有心向的。所谓的意境，就是看到一个境，才生出你心里的意。草地、青草、树木等等先存在了，诗人才可以说自己心里有绿色。但周梦蝶先生说，不一定，我心里有了绿色，我看到哪里都是青草，哪里都是绿色。这就是新诗的主动性和旧诗的被动性之间的差异，主动性反而更加贴合孔子所需求的那种“之思”。你要主动去思念，才能逾越这种遥远的距离……
         在生活的漩涡中，先生也曾饱尝艰辛。他看过茶馆，当过守墓人，摆过书摊，卖的是哲学、诗歌等并不大流行的书，潜隐闹市，终日静坐，内心却充沛而纯粹。
“心头一跳一热”，节奏很简单，却又很复杂。可以说是一种思念，一种爱，也可以说是老年人的一种克制。一个老年人，无论他怎么克制，心肠还是热的。

1.      善哉十行
作者：周梦蝶
人远天涯远？若欲相见
即得相见。善哉善哉你说
你心里有绿色 出门便是草。
乃至你说 若欲相见，
更不劳流萤提灯引路
不须于蕉窗下久立
不须于前庭以玉钗敲砌竹
若欲相见，只须于悄无人处呼名，乃至
只须于心头一跳一热，微微
微微微微一热一跳一热
选自：《刹那》，海豚出版社
2.         以草为性命，根拔而心不死
若欲相见，尔须如何 ？
总是我的思念尚未成熟为语言
他已及时将我的语言 /
还原为他的思念
——周梦蝶
配图未周先生和他的书摊，来自百度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