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桥
如果小桥流水人家是三巷村的代名词,秋色就是三巷村热烈而又奔放的个性。过了陈氏大宗祠,这个隐蔽于闹市一侧的村子,如同戴望舒笔下的《雨巷》,像岭南大地上的一首抒情曲。流水从村口哗啦啦流淌着,水的柔美如同肌肤润滑,你若撑一把油纸伞,独自徘徊在悠长而又寂寥的村子里,多么渴望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款款向你走来,将伞赠予佳人,不断回眸,直到岁月的尽头
▲三巷桥
初识三巷村,始于这场疫情。那年大年夜从故乡赶回小镇,正月初二骄阳正艳,与家人结伴在沙围村出游。在西江公园,偶遇镇里宣文旅办专干,相邀转道到三巷村。
几个水塘改造成了景观瀑布,麻石堆砌的拦河坝,高低错落,流水在水泵的运转发力下,浩浩荡荡。我们顺着水流的方向,一路往村口走进。流水穿过一个古老的阀门,静静的,缓缓地流入村子的中央。
村口一道古老的拦河墙,青石与米浆沙石混筑而成,十分坚硬。这道墙上有隐隐约约的碑文记载。明代中后期这里成了西江流域白坭埠岸防洪水利枢纽。行之此,不觉思古之情油然而生。那种历史的厚重感,让三巷村有了好印象。
高高低低的青石板在小村的入口开始迎接我们,还有老树上几只喜鹊,叽叽喳喳欢快地叫着,仿佛贵客入村。我和爱人,第一次看到三巷,彼此惊讶地张开了嘴。在小镇安家近十年,竟然不知道有如此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三巷村的老树,在微风中摇曳。村子里某个角落三五只老狗,不时发出低沉的犬鸣。好像村子里的使者,欢迎人群的抵达。青石板沿着河涌的两侧,蜿蜒曲折,小径通幽的样子。
在老屋的一端,有一小块菜地,种着生菜和葱姜。南方人爱吃生菜,寓意好,有生财的味道。加之近水,易于浇灌,生长快。生菜长势清油光洁,绿意盎然。恰恰这一小快菜地,成了三巷村烟火味浓郁的点缀。姜则祛湿,葱姜为小镇河鲜的最佳调味品。
而房子都是青砖灰瓦,典型岭南民居构造。有的人家,雕龙画凤,飞檐翘栋,檐梁的人物,栩栩如生。这让我想起,凡是有水的地方,即有人间烟火,和繁华的街市。小镇如此,华夏版图上皆如此。岭南人讲究以水为财,有流水的地方就有江河和人气,千古不变的烟火与图腾。
绕过三巷村的石拱桥,彼岸又是一片民居。这里的房子密集,一栋挨着一栋,密密麻麻。岭南人自古爱惜土地,房子的院落很小,楼层多以平层,清水墙的砌筑,白色砂浆与青砖极为和谐,瓦房起顶,对于雨水丰沛的岭南地区,这种构造更易于排水。
我惊叹于这里的能工巧匠,屋檐的滴水,几乎没有明显的水沟,但凡有院落的建筑,回廊中隐藏着回字形的带孔砖头,不管多大的雨水,都不会积水,或者溅起水花。
经过几栋民居,再迂回上前,看到河涌边的一叶木舟。舟很小,典型的渔家交通工具。白坭镇通埠,历古以水为生。以前,对岸的肇庆市金利镇依靠水路,一叶小舟联通姻缘。至今,村子里的老妇,三分之一是对岸嫁过来的。
改革开放后,交通快速发展,跨江大桥在西江上,如天堑通途。这些古老的小舟,静静地躺在小村地角落里,代表一个时代的印痕,记录着一段似曾相识的往事。
再向前行,到了一个别院。外围黑铁栏栅,灰色的砖瓦,工业风的艺术栏杆与走廊,现代化的落地玻璃窗,和古老的雕栏门窗交织一起,绽放出一股历史的沧桑和后现代感的光辉。
这是一个改造了的艺术家创作室,走近一看,是中国现代漆艺的开拓者和漆画的创始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中国漆画之父——乔十光先生的工作室。我不便多问,也无关紧要。唯一凭猜的,这是一座历史岭南古镇,是岭南文脉重镇,是岭南乡贤的重要承载地。
厚重的文化,必然有厚重的文化承接。漆艺作为一门艺术,为小镇赋予了文化的基因,和文化新动能。以至于后来几次来到三巷村,每每驻足于此,拍照留念。
在我的记忆中,白坭镇这样的地方很多,村落保存这么完整的,在南岭也不少见。透过三巷村,看到小镇古老的记忆。整个小镇从过去的陈氏大宗祠附近的集市,自西向东,从防洪堤开始朝中心区域发展,这一片处女地被完整保留,看似荒废的村落,成就了今天三巷村独特的人文记忆。白坭镇以乡村振兴的契机,让古老的村落焕发春天,活化了记忆,找寻了通往历史的痕迹。那一栋栋旧故,在空荡的历史中,承载着生命的追寻和生活的新探索。
那记忆中的小舟,渔火,稻田,夕阳,雁鹅飞过江面,把所有的记忆都打包寄存。这时,我又看到了更远一点的江岸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近处的村落,炊烟袅袅上升,那柴火与鱼虾的气息飘过小镇,在悠扬的牧笛声中,听到了小镇的心跳,以及她悠长的情歌,在古老的戏台上,翩翩起舞。
中午时分,我和家人离开三巷村时,瘦弱年少的闺女依依不舍地钻进车子里,对我说,爸爸,这里比老家更老......发动车子时,我内心开始感叹,一个人离开故乡,心安于此,所有的情绪和追忆,会在三巷村得到释怀。
那些青砖灰瓦的建筑里,似曾看见我的外公外婆,我的老父老母,他们苍老的身影,竟然是我内心鲜活的酸涩的点点碎片,再被生活撕扯得有些模糊。
唯独秋色,三巷村是我唯一能独自在老屋边,与远方远去的亲人,展开无声又玄妙对话的地方。那午后的阳光穿过树林,倚坐在青石桥上,一把思乡的泪水,奔涌而下。
来源:白坭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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